一枝笔的自述

如船夫，伤害过后，可能会遇到一处温馨的港湾，去停泊我饱经风霜的心；像珍珠贝，巨浪过后，可能会得到一颗流光溢彩的珍珠，去洗荡我心中晦暗的阴影。我，刻画下了岁月，和那无情的战火，踏遍了无数片杳无人烟的黄土，跟我的主人，待一叶扁舟，将我们引渡到港湾。
是有幸，还是不幸呢？我是主人到外地念书时的礼物，原以为此生将吸吮中国的文墨乳浆，但时光的河却无情地把我这不安的流沙，带来了这里。我和主人来到了一个不属于我们的地方，主人总在夜深人静时，与我张目对望，主人的眼泪是骊珠，滴落在我心头，虽美，但也嵌着些许的悲悽。我和主人是战火下的小花，我写下的种种，不只是时代的嘲弄，还有我和主人对远方的思念。我就这样不停舞着，舞着，把主人的辛酸倾泻而出。
我的主人，是位空军上校，他常告诉我，他想再回中国老家，自从他年少离家，到现在发白齿摇的年纪，他的暮年，不再是血溅战壕的英勇，而是期盼着落叶归根。我心里暗许：有一天，我会帮助主人完成的！即使我只是一根蜡烛，也要蜡炬成灰泪始干；即使我只是一枝火柴，也要在关键时刻有一次闪耀；即使我死后尸骨都腐烂了，也要变成磷火在茺野中燃烧。我是一枝深爱主人的笔，他的泪水和那散发木香的抽屉已在我身上留下铁锈的痕迹，而我的舞步，也在主人的一生中谱下乐曲。不久前，我才刚完成了一个荣耀的使命，我的主人用颤抖的手，写下了他一生的传记，这时，他已八十三岁了，而我的杰作，就和那些勋章放在一起。
不知道为何，两天没看到主人了，只看到主人的子女忙进忙出，拉开了一个个抽屉，我望见他们的眼都噙上泪水。接着，家里绑上了一段又一段的白布，写着“音容宛在”的字样，主人好像永远觅不回了，我开始惧怕，整个屋子不时传来颂经声，以及不绝于耳的哭泣声。我想，主人大到了西方极乐世界了吧！但我有点恨自己，竟未跟主人一同回到中国老家，但我也庆幸，庆幸我耳上还留有主人手心的余温。
两个星期过了，有一个小女孩将我拾起，她，好像是主人的孙女，轻柔地把我捧在掌心，告诉我：该是回“家”的时候了。丧事告一个段落了，他们也退下白色孝服，带着我，还预留下一个空座位，搭上飞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