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谗诗赠友人

李白   雪谗诗赠友人

嗟予沉迷，猖獗已久。五十知非，古人尝有。立言补过，
庶存不朽。包荒匿瑕，蓄此顽丑。月出致讥，贻愧皓首。
感悟遂晚，事往日迁。白璧何辜，青蝇屡前。群轻折轴，
下沉黄泉。众毛飞骨，上凌青天。萋斐暗成，贝锦粲然。
泥沙聚埃，珠玉不鲜。洪焰烁山，发自纤烟。苍波荡日，
起于微涓。交乱四国，播于八埏。拾尘掇蜂，疑圣猜贤。
哀哉悲夫，谁察予之贞坚。彼妇人之猖狂，
不如鹊之强强。彼妇人之淫昏，不如鹑之奔奔。
坦荡君子，无悦簧言。擢发续罪，罪乃孔多。倾海流恶，
恶无以过。人生实难，逢此织罗。积毁销金，沉忧作歌。
天未丧文，其如余何。妲己灭纣，褒女惑周。天维荡覆，
职此之由。汉祖吕氏，食其在傍。秦皇太后，毐亦淫荒。
螮蝀作昏，遂掩太阳。万乘尚尔，匹夫何伤。辞殚意穷，
心切理直。如或妄谈，昊天是殛。子野善听，离娄至明。
神靡遁响，鬼无逃形。不我遐弃，庶昭忠诚。

【译文及注释】

叹我沉迷于酒，狂傲疏放已久。
五十而知非，古人常有。
立言以补过，希望永存不朽。
包藏缺点和瑕疵，将它们掩遮不漏。
《诗经》中《月出》一诗已有好色之讥，使陈国之君终生抱愧惭羞。
由于时日迁延，大错已铸，明白过来时已经晚了。
白璧竟有何罪？青蝇屡次上前点污。
轻的东西积多了，也会将车轴压断下沉黄泉。
众多的毛羽，也能将鸟的肉身抬上青天。
谗言就像是织贝的花纹一样，积多了就会粲然成章，不由你不信。
聚集的泥沙，掩住了珠玉的光辉。
火山的洪焰，来自于一缕青烟。
海中荡日的狂涛，起目于一点水珠。
谣言传播于四面八方，可使四维之国无事生非。
颜回拾尘，使孔圣人怀疑其窃食；
伯奇掇蜂，大夫尹吉甫猜疑其淫乱。
真是令人悲哀啊，有谁能明白我的坚贞呢？
那个妇人的猖狂，还不如《诗经》中所说的“鹊之强强”；
那个妇人的淫昏，还不如《诗经》中所说的“鹑之奔奔”。
坦荡的君子啊，不要被那些花言巧语迷惑了。
那个妇人就是擢发数其罪，也不足以言其罪；
就是倾海倒其恶，其恶也不足为过。
人生实难啊，使我遭此罗织的灾祸。
毁谤积得多了，就是金子也会被消蚀。
深深的忧患，使我悲歌长叹。
但是天既未丧斯文，他们能奈我何？
妲己毁掉了殷纣王，褒姒使周幽王迷惑丧乱。
他们的天下之所以丧失，都是因她们之故。
汉高祖的吕后，与其臣属审食其私通；
秦始皇的田后，也与其宫人嫪毐淫乱。
虹霓所发出的阴昏之气，掩遮了太阳之光。
万乘之君此事尚不能免，而何况是平民百姓呢？
我已辞尽意穷，但却心切理直。
如有一句不实之辞，我愿受苍天的惩罚。
师旷善以听音，离娄的眼光最为明亮。
任何声响和形影都逃不过神的耳朵和眼睛，鬼蜮之辈无可逃遁。
苍天如不弃我，请昭示我的一片忠诚吧。

1、“磋予”二句:语本丘迟《与陈伯之书》:“沉迷猖獗，以至于此。”猖獗（chāng jué），倾覆。
2、“立言”二句:《左传》襄公二十四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立言，著书立说。
3、包荒:《易·泰》“包荒用冯河”孔疏:“包含荒秽之物。”匿瑕:《左传》宣公十五年“瑾瑜匿瑕”杜预注:“匿，藏也，虽美玉之质，亦或居藏瑕秽。”
4、顽丑:丑恶。
5、月出:《诗·陈风》篇名，相传是讥刺好色的诗。
6、贻:遗留。皓首:白头，指老年。
7、“群轻”四句:《汉书·中山靖王胜传》:“丛轻折轴，羽翻飞肉。”颜师古注:“言积载轻物，物多至令车轴毁折。而鸟之所以能飞翔者，以羽翮扇扬之故也。”
8、洪焰:大火。纤:细，小。
9、涓:细流。
10、交乱:扰乱。四国:犹四方。《诗·小雅·青蝇》:“营营青蝇，止于棘。谗人罔极，交乱四国。”
11、八埏:犹八方。
12、拾尘:《孔子家语·在厄》载:孔子厄于陈蔡，从者七日不食，子贡谋得米一石，“颜回、仲由炊之于坏屋之下，有埃墨堕饭中，颜回取而食之。子贡自井望.见之，不悦，以为窃食也。”以告孔子。孔子召颜回问之，颜如实以告，始释其疑。“日:‘然乎!吾亦食之。’颜回出，孔子顾谓二三子曰:‘吾之信回也，非待今日也。’二三子由此乃服之。”掇蜂:《琴操》卷上载:尹伯奇母死，其父更娶后妻，生伯邦，“乃谮伯奇于吉甫(伯奇父名)曰:‘见妾有美色，然有欲心。’吉甫曰:‘伯奇为人慈仁，岂有此也?’后妻曰:‘试置妾空居中，君登楼而察之。’后妻知伯奇仁孝，乃取毒蜂缀衣领，伯奇前持之。于是吉甫大怒，放伯奇于野。”后来真相大白，“吉甫乃收伯奇，射杀后妻。”陆机《君子行》:“掇蜂灭天道，拾尘惑孔颜。”
13、“彼妇人”四句:《诗·鄘风·鹑之奔奔》:“鹑之奔奔，鹊之僵疆。”奔奔、疆疆:鹑与鹊双宿双飞貌。古谓诗乃刺卫宣姜“鹑鹊之不若也”。
14、“坦荡”句:《论语·述而》;“君子坦荡荡”。坦荡，全诗校:“一作皎皎。”
15、簧言:《诗·小雅·巧言》:“巧言如簧”。指动听而不实之言。
16、“擢发”句:《史纪·范睢蔡泽列传》:“擢贾之发以续贾之罪尚未足。”续，即数也，全诗校:“一作赎。”
17、孔:甚。
18、“倾海”二句:祖君彦《为李密檄洛州文》:“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19、“人生”句:《左传》成公二年:“人生实难，其有不获死乎!”
20、织罗:即罗织，陷人于罪之意。
21、妲己:殷封王的宠妃。封因宠爱妲己而荒废国政，“周武王于是遂率诸侯伐封……斩封头，悬之白旗，杀妲己”。见《史记·殷本纪》。
22、褒女:即褒姒。
23、天维:天之纪纲。职:主也。
24、“汉祖”二句:《史记·吕太后本纪》:“太后称制……以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左丞相不治事，令监宫中，如郎中令。食其故得幸太后，常用事，公卿常因而决事。”
25、毐:嫪毐，战国时秦人。秦始皇母太后荒淫，与嫪毐私通，生二子。始皇九年，杀嫪毐，夷三族，又杀太后所生二子，迁太后于雍。事见《史记，吕不韦传》。
26、螮蝀:即虹。作昏:古人认为虹乃阴阳交会而生，是天地的淫气，故云。
27、万乘:指帝王。尚尔:尚且如此。
28、殚:尽。
29、昊天:即天。殛:诛杀。
30、子野:春秋晋乐师师旷，字子野，善辨音以断吉凶福祸。
31、离娄:《孟子·离娄》:“离娄之明”赵岐注:“离娄者，古之明目者，盖以为黄帝时人也。黄帝亡其玄珠，使离朱索之。离朱即离娄也，能视于百步之外，见秋毫之末。”
32、遐弃:远弃。《诗·周南·汝坟》:“既见君子，不我遐弃。”
33、庶昭:或许可以表明。

【赏析】

李白（701年2月28日—762），字太白，号青莲居士。中国唐朝诗人，有“诗仙”之称，是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汉族，祖籍陇西郡成纪县（今甘肃省平凉市静宁县南），出生于蜀郡绵州昌隆县（今四川省江油市青莲乡），一说生于西域碎叶（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逝世于安徽当涂县。其父李客，夫人有许氏、刘氏等四位，育二子（伯禽、天然）一女（平阳）。存世诗文千余篇，代表作有《蜀道难》、《行路难》、《梦游天姥吟留别》、《将进酒》等诗篇，有《李太白集》传世。公元762年病卒，享年61岁。其墓在安徽当涂，四川江油、湖北安陆有纪念馆。

《雪谗诗赠友人》是一首存在争议的四言诗。诗中所斥责的妇人是谁，向有二说：其一，认为斥杨妃淫乱误国。洪迈《容斋随笔》、刘克庄《后村诗话》、赵翼《瓯北诗话》、詹锳《李白诗文系年》、安旗主编《李白全集编年注释》等皆持此说。其二，认为斥夫人刘氏，郭沫若倡此说，谓“刘氏与李白离异后，曾向李白友人处播弄事非，故雪谗自辩”（《李白与杜甫》）。当以前说为是，则约作于去朝还山后的公元745年（天宝四载）。前人据“五十知非”句系年，恐非。“五十知非”系出自《淮南子》“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句，而非太白作诗之年。安旗谓“（作雪谗诗）时白或遭祸，因向友人抒其觉沉忧”（《李白全集编年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