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我撑着一把美丽的蝴蝶伞,那是我用许多蝴蝶气球拼成的。阳光下,那似水晶的气球连缀成一幅巨大的伞面,所有的线都被拴在一根木棍上。撑着它走,是这般自在,这般轻松。一阵温和的风吹过来,我松了手。
湛蓝清澈的天空下,那“伞”迅速地飞向天空的尽头,小成一柄逼真的蝴蝶伞时,它停止不动了,如铁在淡蓝色的绸缎上的一幅水墨画,隽永古朴,归于永恒。
呵,蝴蝶伞,它是我的蝴蝶伞!
我似能将它握住,把它斜倚在我的肩头,款款地走进那令我永生难忘的小村子。
小村宁静、拙朴而又秀丽。五岁以前的我大多时间都是在那儿度过的,与外公、外婆和老太公一起。长大后,也经常会去村里看看那些和蔼可亲的村民们。那时,老太公在菜场附近摆了一个摊子,卖一些小玩样儿,其中也包括我最爱的蝴蝶伞。
这些年来,每每我开启童年的窗户回望昨日的风景时,都能看见一柄柄绚丽的蝴蝶伞轻盈如蒲公英一样在我童年的天空下粲然舞蹈。因此不论晴天还是雨天,只要走在乡村的石板路上,总会撑一把蝴蝶伞,这已成了我的习惯。
那时,卖伞的商家十分的多,花花绿绿、各式各样。每到集市那天,妇女和儿童们都会争先恐后的去买伞,因为那时的伞会便宜一些,尽管这些伞是多么的劣质,但是乡民们还是会对它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执着。我听老太太说,她们那时结婚,无论是用什么方式,新娘子到了卖伞的地方,都是要下来买一把伞再走的,这红艳艳的伞,象征着红火、美满与幸福。
在我知道老太太自己的故事后,我就会想这习俗是不是从她那时候开始的?
老太太固执地认为撑伞的习俗是从她们那一辈开始的。而老太太也正是19岁那年撑着一把俏丽的蝴蝶伞从伞铺前面走过时,才让里面的小伙子给看上的。当时,老太太的父母都不同意她嫁给一个穷商人,但是老太公却毫不理会,把自己关在一间小屋子里,没日没夜地做伞。当他打开房门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了。老太公写了一封信给老太太,让她今天中午来自己家,老太太兴高采烈地去了。刚踏进老太公住的小镇(那时两人不住在一起),一把把妖艳的伞便出现在她的眼前,一直铺到老太公的家门口。老太太深受感动,立马就答应了这门婚事,从此以后,两人便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我第一次看见老太太的蝴蝶伞是在去年的清明节,她带着我到逝世的老太公坟前上香,我当时就哭了。在过去的每一年,都有老太公的陪伴,每到下雨天,他都会撑着一把美丽的蝴蝶伞带着我上街,每天给我买最新鲜、最热乎的拖炉饼,蝴蝶伞陪伴我度过了10年,也正是有了这把蝴蝶伞,我的笑容才没有消失过。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眶,头顶微微感觉有些小雨落下,过了一会又没了,抬头一望,一抹火焰映入我的眼底。老太太打开了那把她珍藏了50多年的蝴蝶伞,虽然伞的颜色有些旧了,但在我的眼中依旧是那么美丽,这也许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一把蝴蝶伞。这时,老太太用哽咽的声音对我说:“唱首歌给你的老太公听吧,他在天上会笑的。”我点了点头,用沙哑的声音唱起了我最爱的《清明雨上》:
我在人间彷徨,寻不到你的天堂
东瓶西镜放,恨不能遗忘
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
把你最爱的歌来轻轻唱
……
唱着唱着,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了一幅幅画面:我坐在老太公的三轮在车里,轻轻唱着他教我的歌;我骑在他的肩头,摆弄着各式各样的蝴蝶伞;我和他一起玩捉迷藏,每次他都会故意让我赢……我又想起了老太太的那把蝴蝶伞,我真的很想问:老太公,你的伞究竟是哪什么做的,为何我看到这把伞,总是泪眼婆娑?
时隔一年,我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小镇,那个留下了我快乐的小镇。望着那间斜斜矮矮的小屋子,里面已经没有了我最爱的人,但却总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望着桌上的一个微微发旧的茶壶,我又为它倒上了茶,这是我用自己的零花钱为老太公买的一件礼物,里面的胆还没有染上茶色,原来他一直都保存着,我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滴在了桌上。我一直都坐在凳子上发呆,直到父母来找我,我才恢复了神智。
几天之后,我才知道,小镇上的房子全都要拆了,当然也包括那间小屋。如今,我再也看不见美丽的小镇了,茶壶也不见了,一切都是那么的快,所有老太公的记忆都在这一瞬间被淹没了,这一次我没有哭,因为我相信,老太公一定能够知道我对他的爱。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老太公的蝴蝶伞是拿什么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