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出生在上个世纪初,她见证了明国的建立,经历了抗日战争,看到了新中国的出现,接受了文革的洗礼,体验到了改革开放,然后活了一个世纪后,终于也安详的闭上了自己的双眼睛。
记忆里,奶奶一直是慈祥的,那深陷的双眼,永远透露的是一种温和的亲情,褶皱的脸庞永远是淡淡的笑意,不管我们小孩子犯了多大的错误,即使是把家里供神的香炉打翻了,她也不会有多大的咒骂,不会打我们一下,只是哀声叹道:“作孽啊!”然后,收拾好了香炉,点燃一炷香,拜了几拜,恳求道:“灶神菩萨,小孩子不懂事,莫怪莫怪,有什么罪责我来担当……”
我当时只是觉得很好笑,后来我才明白,这经历了封建社会的老人,对神的信仰是多么的虔诚,相传打翻香炉,那是对神仙的大不敬,要受天堑,并且死了之后还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如果我当初能自己想象,我就能明白奶奶的伟大——代替自己的孙子受如此残酷的罪行!
印象里,奶奶是不吃鱼,然而我却很喜欢吃鱼,奶奶常常去叫父亲抓条鱼来红烧,然而她永远只是帮助我把最鲜嫩的鱼腹肉夹到我的碗里,自己却永远不会去吃一口。我当时正小,经常被妈妈批评挑食的习惯,所以就说:“你们看,奶奶也挑食,不吃鱼。”当时家人什么都没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以前奶奶家是养鱼的,但是有一天日本鬼子进村,奶奶躲入了地窖中幸免遇难,但是他的父亲,却在鱼塘里面喂草料,未能及时躲藏。日本鬼子残忍的把曾祖父给杀死了,并且在鱼塘里扔了燃烧弹。当奶奶到鱼塘看到时,看见了曾祖父死在了鱼塘边,旁边鱼塘里的鱼全部浮起,没有一条生还。从此,奶奶看见鱼,就会想起他的父亲,想起那白肚皮翻上的一塘死鱼,就会有一种难言的悲痛。
往后我逐渐明白了,为什么我家吃鱼的日子不多,为什么奶奶不吃半筷鱼肉。很难想象,对于鱼有如此悲痛的奶奶因为我喜欢吃鱼,竟然肯忍住痛苦,然后将鱼夹给我。然而,我永远不会注意到奶奶手的颤抖,总是以为那是她年纪老迈的不中用。
思绪中,奶奶是我第一个老师,是她首先给我讲述了牛郎织女的故事,是她第一个给我讲嫦娥奔月的故事,我这是看到她略有凸起的额头,顿时觉得那里面满是智慧,满是令我不可思议的事情。可是,我常常看见她,将掉在地上的饭粒捡起,不假思索的吞入嘴里。我觉得这样很脏。
这也是我最不能理解奶奶的地方。直到有一天,奶奶走了。
是的,在我的抽泣声里,她越走越远,没有停留。她仙游之前,曾经跟我说:“孙孙,其实你一向很孝顺,不要难过,奶奶不过是睡一觉,会在天上看着你长大的,所以你要时常记起奶奶,好好活下去……”
许久以后,我才明白,在这几十年艰难的岁月里,她养成了珍惜,所以每次我们吃不下饭了,要倒掉时,她总是抢过我们的碗,然后一粒米饭也不拉下的清理干净。后来,我在不知不觉中养这种习惯,每次我浪费了饭菜,脑海里总是浮现起了奶奶的身影,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自责,于是将自己的饭盘吃得干干净净。然后默默念到一句,“奶奶,看见没?你老是说我浪费,现在我也继承了你的好习惯。”
我常常会在蜡烛面前叩拜,心里想着千千万万要对奶奶说的话。
当鱼放在桌子上时,我也会情不自禁的想得出神。
到中秋,我总会想起那牛郎织女、嫦娥奔月的故事。
每次到了冬天,我就会搬出一把椅子,到屋檐下面,坐在阳光下小憩。那温暖的感觉,就仿佛是奶奶曾经的笑意……